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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當震耳欲聾的爆炸聲炸裂了天際;轟天而上的烈炎點燃了天空;瀰漫遍布的煙塵籠罩了蒼穹,芙萊海特覺得自己抓到了希望的腳踝。

 

  就在幾個小時前,芙萊海特脫下衣服接受十二歲生日前的生育檢查時,轟隆一聲,就像夏日才會聽見的猛雷直破天際產生的巨響,牆上掛著的電子儀器中,「 2046 A.D.」的紅色字眼倏地消失,警鈴喔咿喔咿的聲音大作,芙萊海特就被抓回大牢籠裡鎖起來了。

 

  槍聲的音量很大,比她小的孩子抱在一起啜泣,記憶中開始烙上槍的陰影,芙萊海特將自己的衣服拉下,隱藏被揭露的乳房,她用鷹一般的凌厲眼神看向鐵桿和鐵桿與鐵桿分割的不連續的世界,整裝而出的軍人不停地持槍往外湧出,好幾聲槍響又爆開了,轉過頭看見破爛的衣褲下顫抖的瘦弱的骨一般的身子,在隨之震盪的視線搖晃中,她找到了被遺忘的那個感覺,好像縮小了——手、腳、乳房、頭,一瞬間都小了、短了。

 

  砰。槍響,老人在面前倒了下來,劍影落下,黑晃晃的大眼看到被斬下的頭顱,六歲那年,她被那個聲音嚇傻了。滾到腳邊的老人的首級,瞳眸好像正緊瞪著她,用發抖的手摸了摸上頭的黑髮,「爺爺?」她叫著,這個人總是要當時還沒有名字的她叫他爺爺,「你聽見我了嗎?」疑惑著,她想知道為什麼爺爺不回答,在她的認知中,爺爺只是長相不同了,只是被分成兩個了,可是沒有一個爺爺出聲回應她,只有從脖子的地方流出來的紅紅的液體於地漫流,流進洞裡,然後突然有一個人走進把她踢開,拿起盛裝液體的容器,口中嚷嚷著:「才這麼一點點,哪夠所有人用啊?」回音繞著,一隻手把倒在地上的她扶起,又是一個老人,他告訴了她:「死掉了。」她想知道那是什麼意思,「就是不能說話了、不會笑了、不能動了。」老人是這樣對她解釋的。

 

  漸漸漲起的悲傷促使眼淚潰堤,年幼的她似乎理解了那平淡的說明中揭示的悲慘事實,顫抖著的掌心詫異地抹去無聲的淚水——她沒有料到眼淚會掉下來——震盪擴散至全身,震顫著的肩膀、手臂、大腿激盪出了「恐懼」與「認知」——那能夠作為「早熟」萌芽的土壤。

 

  視野又隨著顫抖指向現今,意識清明與機槍彈殼落地的清脆響聲同步。芙萊海特認為機不可失,摀住耳遮蓋隆隆的機槍掃射聲響,環顧四周,尋找這名為「血庫」的囚籠中一道剝蝕的牆、一支脆弱的鐵桿,又或是粗心大意的看管者。

 

  「這基地看來是撐不住了。」看見了不遠處軍人們嘴唇開合的模樣,芙萊海特放下了耳邊的手,試圖聽清楚交談內容,「快逃吧,上頭已經下達肅清命令了。」她並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,這麼大規模的攻打行動芙萊海特也是第一次經歷,後頭猛然觸上肩膀的一隻手讓她嚇了一跳。

 

  「啊。」芙萊海特輕輕叫了一聲,「原來是『無名』。」眼前的人臉色蒼白,瘦骨嶙峋,有著彎曲的背脊,頭上的髮絲大多散落,露出一塊塊粗糙的皮膚,惟幾縷花白的細絲尚在上頭。他是牢籠裡少數的老者,三十歲的他有著繁盛時期的記憶,知識也比像芙萊海特一類的女孩、男孩多了許多。

 

  「妳聽到了吧?」被喚作無名的老者一開口就是問句,芙萊海特並沒有立刻聽懂,面露疑惑的表情,黑眼珠轉了一圈,腦中得到了答案:這個問句的前提是「聽見」——而且必須是芙萊海特和無名都能聽見的。外頭機槍的聲音大作,顯然正猛力掃射著。轟的一聲,芙萊海特感覺到了劇烈的晃動,孩子們索性放聲大哭,「能快逃就快逃出去吧,不然就出不去了。」無名沒有接續著他方才的話,淡漠地說了一句,面帶哀戚的微笑,那是他的口頭禪,從好久以前就一直掛在嘴邊。

 

  正是他告訴他們「逃」,每一天都要忍痛扎針抽血,被當畜牲豢養的生活太過悲慘——就再幾天而已,芙萊海特就要開始「生產」,十二、三歲的男女會被關在一個密閉空間,全身赤裸,一面櫥窗會上演軍人強姦少女的場面,廣播會大聲放送著:「男孩們,照著做就對了;女孩們,妳們只管叫。」那是女人的纖細嗓音。這些是芙萊海特從一個十五歲的哥哥那兒聽來的,他甚至被頒發了「優良配子」的獎章,可以減少一週抽血的時間,改為帶入那裏頭「配種」。

 

  芙萊海特一想到男人的陽具要穿透她的身體,她就覺得相當害怕,「逃」給了她希望,可是她不知道該怎麼做。試圖從所有可能的途徑擷取知識,等待時機,祈求能在殘酷的現實裁決前脫離現在的狀況,外頭的嘶吼與大喊聲越來越近,只要突破這一根又一根的鐵桿,救贖就在外頭。

 

  嘟——嘟——。突然間,連續而刺耳的警示音響起,「The prison is being opened.」無感情的女音宣告著。芙萊海特雖然聽不懂,但她看見了降下的鐵桿,腳比大腦快一步反應,先往前踏了一步,她看見瘦若骷髏的大人和矮若侏儒的孩子們往外奔逃,臉上的詫異混著欣喜,赤腳踩在堅硬的鐵製地板上,刮出了一條條血痕。芙萊海特發現在自己愣神的幾秒內,她和無名已然成了牢獄裡所剩的寥寥幾人,解放的喜悅在踏出原本牢獄內外的界線後迸發而出——她從沒看過外面的模樣,無名曾經告訴她:「天空是藍的。」那是怎樣的藍?「城市的街道很繁忙。」那又是怎樣的光景?回顧過往,她腦中瞬間浮現了三種顏色:黃色、灰色與紅色。黃是他們所踏之地的泥之汙黃;灰是他們成長之處的鐵之暗灰;紅是他們必然宿命的血之腥紅。紅在腦海中擴散了,那抹色彩總伴著疼痛與恐懼,在內心的某處肆虐著……

 

  突然間,腦中的顏色倏地在面前噴濺,伴隨著一個男人的身體急速飛越牢獄外頭的T字型走廊,重重一響,似乎是撞中了障礙物。

 

  「怎麼了?」芙萊海特立刻從欣喜的情緒轉為慌亂,「不要往這走。」無名的聲音依舊平淡,沙啞中不帶一絲慌亂。「那又能往哪?」芙萊海特才問出口,就想到了牢裡還有一道一向緊鎖的門,那扇門的後面正是抽血的地方。

 

  也顧不著擔憂害怕了,敞開的監獄大門外傳來男人的哀號、女人與小孩的尖叫,偶爾蓋過這些聲音的是開槍瞬間子彈呼嘯而過的聲響。轉了手把,門輕易地開了。他們小心翼翼地前進,芙萊海特知道,這條看似暢通的路上可能有和原本相同的命運等著她和無名。

 

(待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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